二○一二年一月的日本相撲番付(順序)表上邊的級別如橫綱、大關等,很多都給蒙古、愛沙尼亞、保加利亞等外國出身的力士霸佔了。全球化的今天,各國的有為青年要來日本當職業力士,何況蒙古人有練相撲的悠久傳統。相比之下,越來越少有日本男孩願意把自己改造成白麵饅頭般的大胖子,露著屁股在眾人面前翻滾。雖說相撲是日本的「國技」,但是如今倘若排除了外國人就無法成立的了。
有些日本老人看著外國名字充斥的番付表搖搖頭,因為他們認為「國技」應該保持純血統才是。然而,他們也不會介意日本職棒的全國冠軍福岡軟體銀行鷹隊的老闆是韓裔商人孫正義,反之會由於該隊的前教練是華裔明星王貞治而感到榮幸。
個別的日本政治家還偶爾說出「純血統是咱國家的優良傳統等等」而受到批判。畢竟,日本有北海道原住民族阿伊努人,南方有本來屬於獨立王國的琉球人,另外有近代歷史留下來的韓裔、華裔人士。輕易地說出「日本是單一民族國家」會嚴重傷害很多人的感情和自尊。
社會學家小熊英二有本著作叫《單一民族神話的起源》,書中論述:日本的「單一民族神話」其實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失敗以後才誕生的。也不奇怪,之前是忙於做大日本帝國之夢,要把周圍民族都吸納成天皇之臣下,在侵華戰爭中,甚至拿出「同文同種」的說法要當建設大東亞共榮圈的理論根據。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的日本,忽然標榜起純血統國家的優越性來,歧視來自舊殖民地的韓裔人,迫使他們不敢公開用真實姓名。連如今是日本頭號富豪的孫正義都直到就業以前用日本姓氏過日子。在職棒界,王貞治的好友張本勳,跟他們同代的金田正一等比比皆是韓裔明星,他們的血統也算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如果公開說出來就被視為故意侮蔑。民族問題至今還相當敏感。
相對來說,日本社會對華裔人士的接受性比較高。王貞治可說是最好的例子。他父親王仕福是一九二○年代移居日本的溫州青田人,跟日本妻子一起,在東京經營了中餐館「五十番」。一九四○年出生的次男貞治從中學時候起就在全國棒球大會上很活躍,一九五九年加盟了讀賣巨人軍。他的背後號碼為一,外號則叫「ワンちゃんone-chan」,顯然是「王」的諧音。王貞治一九七七年創下了生涯七五六支全壘打的世界紀錄,並榮獲首屆日本國民榮譽賞。這獎賞可以說是當年的首相福田赳夫為了王貞治而特別創設的。後來,著名導演黑澤明以及十多位優秀運動員、作曲家、歌手、漫畫家等獲得了這獎賞,但是關鍵在於日本國民榮譽賞並沒有國籍條款,可以頒給旅日外籍人士。
王貞治一直保留著中華民國國籍,廣大日本社會都知道。儘管如此,沒人反對他獲得國民榮譽賞。他如今做代表職棒界的日本名球會會長都被視為理所當然。他自己,曾帶領日本球隊去美國參加世界棒球賽,被當地記者問及國籍,回答說了:「我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日本人。我從小在日本長大,受日本教育,做為日本棒球人士活動過來。」不僅他本人,連她次女王理惠也一直保留著中華民國國籍,用王姓在日本媒體界工作,雖然其實只有四分之一的華人血統而已。
二○一一年的十一月二十日,在福岡雅虎球場舉行的日本大賽最後一場上,軟體銀行鷹隊打敗中日龍隊,獲得了日本總冠軍之際,前教練王貞治馬上出來祝福選手們,大家把老闆孫正義拋向了空中。平時好嚴謹的王貞治都破顏一笑,平時就像調皮孩子的孫正義則是樂不可支的樣子。不僅是筆者,相信很多電視觀眾都看了那場面就受了感動。日本和韓半島、中國大陸之間,只有一衣帶水。王貞治的父親,孫正義的父母都過了那點海水來到東瀛,把兒子教育成全日本崇拜的英雄了。真不簡單。
摘自《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讀日文》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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