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代,我也去了幾次台灣。解嚴後的台灣社會,特別流行「顛覆」一詞。台北有了許多家電台、電視台、有線的、無線的、地上的、地下的,全都在搞「叩應」(call in)節目。被迫沉默了多年的群眾,一開始講話就不可收拾,男女老小都侃侃而談,吵吵鬧鬧,喋喋不休。
當時有個台灣中部出身的朋友,引用著羅大佑「鹿港小鎮」的歌詞跟我說:「台北不是我的家。」她還帶我去彰化老家過年。世世代代住在閩南式三合院的台灣人,除夕夜在院子裡擺出祭壇拜天,他們告訴我是為老天爺過生日。朋友是很孝順的女兒,一回老家就挽起袖子來做過年吃的蘿蔔糕,大年初二騎機車到姥姥家送紅包去,我都坐在後座一塊兒去了。她也不讓我在長輩面前喝酒抽菸。我們背著老人家在碓房裡偷偷地抽菸,把乾巴巴的統一泡麵當零食吃,看侯孝賢的「戀戀風塵」看得滿有感覺。朋友是台大畢業的,她弟弟則留在父母身邊養豬,姐弟關係融洽,兩個人開車帶我去了霧社。那天我學會在台灣霧是「飄」的,而不是像我在大陸學的那樣「下」的;我覺得台灣中文真優美。不久她辭掉台北雜誌社的工作,回老家跟老同學結婚了。
瘋瘋癲癲的台北和傳統正派的中部,那鮮明的對比在我腦海裡印象猶新。
二○○○年後,我每隔幾年去一次台北,辦完了事情就到東部宜蘭縣度假。蘭陽平原不僅大自然很美麗,而且對景觀的保護和美化做得特別出色,應是出於當地人對鄉土之愛。台灣社會的迅速變化,在相對偏僻的宜蘭縣都清楚地看得見。以往作為《莎喲娜啦‧再見》背景的紅燈區礁溪溫泉,到了二○○一年早已改頭換面為台灣親子周休二日來旅行的地方了。
然而,到了二○○五年,少子化對旅遊業的影響夠明顯,新開的飯店都為單身女貴族提供峇里島式SPA按摩。解嚴以後出社會的台灣女性,大約是一九七○年以後出生的世代吧,獨立意識很強,普遍重視事業,跟從前那孝順的女兒一代截然不同了。同時,在侯孝賢電影裡曾動不動就打架的台灣男生,也不知甚麼時候開始,都變得很斯文,甚至娘娘腔。
這麼多年去過不少次台灣,卻從來沒踏足南部,只能怪自己的後知後覺。以前老覺得南部遙遠;從台北坐火車去高雄要四個小時。二○○七年高鐵開通之後,變近了,才一個半小時就到。再也沒有理由不去了,何況看了「海角七號」以後。
摘自《台灣為何教我哭?》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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